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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不種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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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柳娘而言,家裏的日子越來越難過,趙大牛、趙二牛都娶了媳婦兒,二嫂還率先懷了孩子,兩個嫂子之間本就不對付,如今更添矛盾。按理說添丁進口應該是高興的事情,可新媳婦兒融入新家庭本就困難重重,更何況人都有私心。組成了新的小家庭,重心自然要往小家庭上移。也不知大嫂、二嫂受的什麽教育,相互看不上,但對女子拋頭露面卻十分一致的看不慣,零零碎碎和自己丈夫吹耳邊風,房子就這麽大,柳娘都聽到過好幾次。她們如今還顧忌著不能得罪“小姑”,等到混熟了,還不知怎麽樣呢。

月娘的婚期早已提上議事日程,她“高攀”住在鎮上的吳地主家小公子,當然這是尊稱。吳地主家裏也就二百來畝田地,鎮上有幾個鋪面,作為小兒子,月娘的丈夫也不知日後能分到多少。

“月娘,你真的決定了嗎?你們可從未見過面啊!”柳娘有些擔心,男權社會,盲婚啞嫁,女人總要吃虧些。

“沒規矩的丫頭,快叫姐姐~”月娘嬌嗔笑道:“雖沒見過吳大哥,可你不是托人打聽了嗎?最斯文伶俐不過,也沒有有錢人家的壞習慣,不是沾花惹草的性子,那樣的家世,只能是我高攀了。”

“我可從不覺得你高攀。”柳娘還是不放心,“要不改天我帶你去鎮上看看他本人吧。”也許真有所謂“眼緣”和“一見鐘情”呢?

“不了,不了,我和你不一樣。”月娘嘆息,“柳娘,我和你不一樣的。我得這麽親事,已是高攀,都是沾了你的光。我知道自己不如你本事,過平常人的日子就行。平常人是怎麽過日子的呢?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。”

月娘早早就知道自己和妹妹的不同,也曾奮起直追,後發現早已難望其項背,她是想得開的人,慢慢就放下了。可她深切認識到,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,就算機遇擺在面前也抓不住,就像村裏誰都知道跟著王先生有大造化,可他們還是克服不了對王先生的害怕,還是學不會八面玲瓏的來往交際。

“我只是覺得你值得更好的。”柳娘嘆息。

月娘的婚事定在二月,過年之前本就忙碌,加上籌備婚事,家裏更忙了。

柳娘正在各地秘密收購白布和喪事用品,幾乎買空了臨近幾個縣市面上的白布,宣德皇帝病逝之時,正是白布暢銷之日。

可家裏的事情,柳娘也不敢輕忽。

“娘,姐姐要出嫁了,我給姐姐準備了一條十八銅錢的腰帶,可正是過年的時候,鎮上的紅布、紅線漲價了,我原先準備的錢不夠,您能再給我十文嗎?”柳娘期期艾艾問趙二嬸。

“你跟著王先生到處跑,怎麽還沒錢嗎?”趙二嬸倒樹柳眉。

“錢都給娘保管了啊,每次跟著先生出去,老爺們過年時候也有三五文的打賞,我不敢私留,都交給娘了。”

“你這丫頭也太老實了。”趙二嬸以己度人,若是她能接觸這些,肯定要私下扣留幾個銅板,不過柳娘這做派,更讓趙二嬸放心。趙二嬸破天荒摸出二十個銅板,道:“多了給你留作零花錢,以後也把錢拿給娘存著,看看,你要的時候,娘不是返給你了嗎,多出來都是!”

“我知道,我聽娘的。”柳娘靦腆一笑,接過銅板。

柳娘把外面的事情布置好,就專心在家陪伴待嫁的月娘。

柳娘這些年都在外奔波,女紅手藝不好,最多只會編絡子。柳娘拿嶄新的紅線穿了十八枚黃橙橙、亮堂堂的新銅錢,做成銅錢腰帶,紅線襯著黃錢,喜氣洋洋,別提多好看了。

“就你會想,新錢多貴啊,比舊錢貴出一倍去,到時候用舊了還不是一樣的,太浪費了。”月娘坐在床上繡嫁衣,忍不住心疼道。

“我給我姐姐的,不覺得浪費,你多什麽嘴。”柳娘笑著打趣。

月娘莞爾,心嘆真是調皮孩子。

今年這年關可不好過,皇帝在剛過完年第三天就駕崩了。等消息傳道溧水民間的時候,已經初十了,裏正、村長挨家挨戶的通知取下紅燈籠,掛上白蕃。而柳娘知道消息更早些,因為初五的時候,劉縣令已經等在王家大院門外了。

劉縣令進門連連作揖,道:“先生大才,下官有眼不識泰山,恕罪,恕罪!”

王先生還是一副醉在仙鄉,不在人間的模樣,醉眼惺忪的嘆道:“老漢一介粗人,無牽無掛,只想有個清清靜靜的地方喝酒,這就夠了!”

劉縣令一楞,以為先生是在敲打他。

等到陛下駕崩的消息傳來時,劉縣令嚇得直接癱在椅子上,時隔三年,相距千裏,一個鄉下老頭是如何知道遠在深宮陛下的消息,除了神鬼莫測的觀星望氣之術,劉縣令想不到其他。這樣一個大才在自己的治下,劉縣令是既激動又害怕。因為這了不得的本事對他而言,只是屠龍之術,而天下已經沒有龍了。

大明開國不過三代,從太/祖、太宗再到陛下都是有為明君,一個有真本事術士並不代表劉縣令有什麽了不起的命格。劉縣令也頗有自知之明,自己可不是能幹開/國之類大事的人。自己僅僅是個縣令罷了,知道這樣驚天動地的消息有何用?那是高層博弈,他一個縣令根本插不上手。

因此,劉縣令想著把王先生舉薦給其他人。可今天王先生特意強調了“清清靜靜”,難道先生已經看破了他的想法。

那王先生為何說自己“無牽無掛”?是了,劉縣令想起來,王先生並無子嗣,連個徒弟都沒有,收在身邊的小童據他查訪,還是村裏農家女兒,無師徒之名。小童也未學到先生神機半分,只能做些雞零狗碎的商賈之事,小打小鬧。就連這些散碎銀錢都托人送到了西北,據說是給了舊日同袍之子。劉縣令也曾查過,每次送錢的人都不一樣,而且一去不覆返。線人還說了“高大魁梧,不是南人體格”。

西北太遠,劉縣令手沒那麽長,對他而言,王先生這是赤條條光溜溜,下不了手啊!

這樣高深莫測的先生,劉縣令不敢弄鬼,拜服道:“下官豈敢。只惜先生高才,埋沒鄉野田壟之間。”

“某一介粗人,只懂喝酒!”王先生又是這句。村人來麻煩他的時候是這句,縣令來請他出山的時候是這句。

劉縣令苦笑連連,不敢違背,看王先生閉目養神,自覺退了出來。

走到廊下,劉縣令從袖筒中取除一長銀票塞給柳娘,問:“先生真沒有出山的打算嗎?”

柳娘把銀票推回去,銀票有票號的標記,很容易查出底細,她拿來做什麽。“小的不敢收,請老父母收回。”

劉縣令側頭看了看,發現王先生並未聽到,才小聲道:“有何不可,就當是給你的壓歲錢了。”

“太過貴重。”柳娘抿嘴一笑,“老父母但有垂問,小的不敢不俱實以答,若是收了老父母的銀子,就只能答與自己好、與大人好的了。”

一個小童也有如此見識、如此堅辭,劉縣令不願勉強,收回了。再問,“可有勸服先生的辦法?”

“沒有。”柳娘搖頭,斬釘截鐵道。看劉縣令愁眉不展,笑道:“先生不應大人,亦不會應其他人,先生只要還在這裏,大人但凡有事上門,先生難道還能拒之門外嗎?”

劉縣令想想是這個道理,便不再糾結,抱拳告辭而去。

柳娘親送他出門坐上馬車,為了表示尊重,劉縣令這次恭敬極了,連隨從都沒帶進王家院子。

先帝大喪,舉國同悲。新帝以日帶月,百官披麻戴孝,有爵人家停戲酒一年。但對普通百姓而言,皇帝駕崩對他們最直接的影響不過是正月十五的花燈不能看了。所謂禮不下庶民,在偏遠山村,沒這麽多講究。

月娘二月的婚禮照常舉行。月娘上花轎的時候,有嶄新嶄新的十八子銅錢腰帶,手上帶的是一斤重的寬幅福字銀手鐲,柳娘假托王先生之名送的。嫁衣也是好料子,被四人大轎擡著去了鎮上,一點兒不像村裏農家的姑娘。

白大嫂看著月娘的裝扮,忍不住嘟囔道:“咱們成婚的時候,王先生怎麽沒送銀鐲子。”

趙大牛聞言,狠狠瞪了柳娘一眼,還用問,肯定是那死丫頭搞的鬼!

送別月娘,家裏最大的事情就是迎接新生兒了,二嫂產期在四月,對於第一個孫子,趙二嬸期盼萬分。

柳娘卻又恢覆了往常的日子,多往外跑,不沾家事。過年之前囤積的白布還沒賣完,為了掩人耳目,柳娘用多個假名買的,又多個渠道假名賣出。後來有夥計傳信說衙門在查,反方向查過去卻發現是縣衙出來的人,還是劉縣令心腹。柳娘明白這是劉縣令在辯真偽呢,若是柳娘這個王先生童子都利用先帝大喪消息賺銀子,那王先生絕對是看出了真相,不是瞎貓碰死耗子。

對於種種布置,柳娘十分自得,在這個小縣城,夠用了!

柳娘認為自己的日子會這麽過下去,等積攢夠了錢財,想辦法找一個志同道合之人,離開原生家庭,過幸福快樂的日子,到時候也能把王先生帶上,為他養老送終。

可世事突變,柳娘沒想到王先生死得這麽早。

先帝駕崩三月之後,王先生醉酒身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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